第1711章 一个倾国一个倾城(2)

    他算是明白了,那个宋茂林根本不算什么,北凉王娶妃才是咱们大楚皇帝生气的重点。所以他曹长卿这回其实给那个姓徐的小子殃及池鱼了。
    曹长卿笑脸温柔。
    男女在各自年轻的时候,他喜欢她,她也喜欢他,没有谁不喜欢谁,真好。
    世间男儿皆有愿,愿得一人心,白首不相离。
    可是比起怕那亲见美人白头,更怕红颜薄命无白头。
    曹长卿有些黯然,第一次质疑自己,是不是错了?
    自己已经错过了,为何如今让他们也错过?
    皈依佛法的刘松涛以生死相劝,儒家衍圣公以情理相劝,甚至整座中原的硝烟四起,都没有劝服他大楚曹长卿“放下”。
    姜姒小心翼翼问道:“棋待诏叔叔,你生气啦?”
    曹长卿收敛了思绪,摇头柔声道:“棋待诏叔叔就算跟整个天下人都生气,甚至跟大楚生气,唯独不会跟陛下生气。”
    姜姒老气横秋地唉了一声,“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起我爹娘,但我觉得吧,娘亲如果能早些认识棋待诏叔叔的话……”
    曹长卿,被誉为“天下一石风流独占八斗”、“大楚最得意”、“青衣早出,大楚不亡”的他,三过离阳皇宫如过廊的曹官子,破天荒老脸一红,咳嗽几声,赶紧打断姜姒接下去要说的话,然后佯怒道:“陛下!”
    姜姒促狭笑道:“我娘可不能早些遇到棋待诏叔叔,否则就没有我姜泥了嘛。”
    不知为何,她自称姜泥,而不是无论复国成败都会注定载入史册的“姜姒”。
    曹长卿黑着脸恼羞成怒道:“陛下,小心我故意忘记一句话!这句话可是在太安城某人让我带给陛下的!”
    姜姒赶紧端正坐姿,一本正经道:“棋待诏叔叔,国事要紧,你说!”
    曹长卿板着脸道:“陛下,微臣有些口渴。”
    这位西楚女帝以惊人的速度站起身,一溜烟跑到门口,也不顾忌是否失去君王威仪,亲自打开门吩咐道:“给尚书令大人端壶春神湖贡茶来。”
    没过多久,老神在在的曹长卿一手端茶碗,一手用茶盖扇动茶香。
    曹长卿闭上眼睛,闻着沁人心脾的清香,好似全然忘记了那件“正经事”。
    曹长卿根本不用睁眼看,都晓得那位皇帝陛下正在故意板着脸,却竖起了耳朵。
    曹长卿嘴角翘起,喝了口茶后,“陛下,骗你的。微臣在太安城只是打了一架,没听到什么话。”
    姜姒哦了一声,假装不在意。
    看着桌案上那张宣纸的字,怒气冲冲,杀气腾腾。
    密密麻麻的宣纸上,其实翻来覆去只有三个字。
    曹长卿突然问道:“陛下,听说现在有人建言三策,上策是我西楚大军应该主力南下?不惜和燕敕王赵炳与虎谋皮,联手与离阳划江而治?中策是向西开拓疆土,下策才是与卢升象大军死战?”
    姜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。
    曹长卿冷笑道:“迂腐书生的纸上谈兵!”
    姜姒抬起头,看着曹长卿,轻声问道:“棋待诏叔叔,当年我们一起去北莽,除了春秋遗民的南朝豪阀家主,最后见面的那个色迷迷老头,是不是就是如今的北莽东线主帅王遂?”
    曹长卿点了点头。
    姜姒犹豫了很久,终于沉声问道:“那么棋待诏叔叔是不是也暗中联系过顾剑棠?!”
    曹长卿沉默不语,却笑了。
    我大楚皇帝陛下,比起离阳新帝赵篆,绝不逊色。
    姜姒低下头,咬着嘴唇道:“野心勃勃的燕敕王赵炳不是什么好人,可是王遂顾剑棠这些人,也好不到哪里去啊。”
    曹长卿站起身,走到窗口,缓缓道:“文人治国,所以大楚有数百年盛世,成为中原正统。但是时逢乱世,想要书生救国,何其艰辛。这个道理,我大楚读书人想不通,我曹长卿也是个读书人,不能亲口去说这个道
    理。但是不管如何,我能做到一件事,就是让离阳三任皇帝都明白,没了徐骁,你赵家一样书生救国而不得!”
    曹长卿放低声音,“可我曹长卿真想要跟这个天下说的道理,仍然不是这个。”
    许久过后,曹长卿转过身,望向她,笑道:“早年春秋动荡,有无数蛊惑人心的谶语歌谣流传世间,其中就有说你娘……也就是我们大楚皇后……所以棋待诏叔叔知道,你当时愿意离开北凉,是怕……”
    姜姒撇过头,恶狠狠道:“不是的!”
    御书房内寂静无声。
    姜姒猛然发现棋待诏叔叔不知何时站在了桌案那边,赶忙伸出双手遮掩那摞宣纸,涨红着脸道:“不许看不许看!”
    曹长卿故意伸长脖子一探究竟,好奇问道:“似乎瞧着不像是王八蛋三个字嘛。”
    姜姒脱口而出道:“当然不是,谁愿意写他是王八蛋!我骂都懒得骂!”
    曹长卿笑着不说话。
    一身龙袍的年轻女帝就那么坚持挡住曹长卿的视线。
    曹长卿笑眯眯问道:“‘刺死你’,御书房内就棋待诏叔叔一个人,陛下,这让微臣如履薄冰啊。”
    姜姒干脆弯腰趴在桌案宣纸上,抬起脑袋,“看错了看错了,棋待诏叔叔你眼神不好使了呀,以后少挑灯读书!”
    曹长卿盖上茶杯,身体前倾,余下空闲的那只手揉了揉这个傻闺女的脑袋,“棋待诏叔叔老了,不光眼神不好,记忆也不行喽,现在总算记起那句话,那个人在太安城的时候说了,大致意思就是说很快他就会亲自带着北凉铁骑来广陵道,接你回去,如果你不答应,那他就抢,把你塞麻袋里扛回去。离阳西楚天下什么的,他徐凤年才懒得管。”
    她目瞪口呆,只是眨了眨眼眸。
    曹长卿笑道:“这次没骗你,是真的,千真万确。”
    她还是眨眼睛。
    曹长卿好像喃喃自语,假装有些恼火,“不管我如何看待,既然在太安城和邓太阿两个打他一个,都没能打赢,那就明摆着是拦不住的嘛,我这个棋待诏叔叔又不是真的神仙,能怎么办?嗯,有句话怎么说来着?”
    姜姒笑着的时候就有两个酒窝,一个倾国,一个倾城。她下意识笑着回答道:“黄瓜凉拌,才好吃!”
    曹长卿轻声道:“先帝是个有道明君,却不是个好丈夫。我曹长卿更不如,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孬种罢了。但是北凉那个年轻人,比我们都要好。陛下,到时候意思意思给一剑就行了,可千万别真的刺死他啊,会后悔伤心的。”
    死心看似远比伤心更重,但其实伤心远不如死心轻松。
    姜姒泫然欲泣。
    如闻至亲长辈临终遗言。
    曹长卿动作轻柔地放下茶杯。
    放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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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两国之战,像先前大楚与离阳,有西垒壁的大军对峙,如今北凉与北莽,一样有三十万铁骑对峙百万大军。
    但是不久后的一天,离阳的祥符三年,西楚的神玺二年。
    那时候,顾剑棠独自站在帐内,一宿沉默,最后只有自言自语一句话:曹长卿误我二十年。
    而北莽边境上的王遂,独自痛饮,哈哈大笑:“解气解气!这才算我辈痴情种的真风流!”
    那一日,太安城外。
    有西楚曹长卿。
    一人攻城。